1973年初春,向阳胡同太坊巷子47号院子。
晨雾未散,料峭的春寒裹着煤烟味钻进院子。
青砖墁地的老四合院早被隔成了蜂窝似的杂院,各家自搭的煤棚、鸡窝挤得只剩条歪扭的过道。公用水龙头结了层薄冰,底下汪着昨夜涮尿盆的冰碴子。
“林建国,你平时惯着她就算了,可是这次能一样嘛?你儿媳妇现在可是双身子!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换来票买来的鸡,想着给秀英补补身子。好嘛,现在一大半都进她肚子里了!”刺耳的怒骂声从院子里传来。
林建国站在门口,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。他穿着一件旧棉袄,袖口已经磨得发白。他双手插在口袋里,微微低着头,似乎在躲避这场不可避免的争吵。妻子王桂芬站在院子里,双手叉腰,脸涨得通红,眼睛瞪得圆圆的,仿佛随时都会喷出火来。
“你别这么大声,她还在屋里睡觉呢。”林建国轻声说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。
“睡觉?睡什么觉!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心疼她!”王桂芬的声音更高了,引来周围邻居的探头探脑。林建国的脸色微微一变,他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人围观,但又没办法阻止妻子的怒火。
“桂芬,你先消消气,有话好好说。”林建国试图缓和气氛,但王桂芬根本不买账。
“好好说?好好说个屁!”
“你看看她,成天就知道睡懒觉,家务也不做,饭也不做,我好吃好喝供着她,为了她我还把亲女儿送到娘家就为了给她腾地儿睡,她呢!现在竟然和孕妇抢起吃的了!”王桂芬一边说,一边用手比划着,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。
“今天要是没个说法,你现在就把她给我送回去!”
“小满现在还小,她啥也不懂,你就别和她计较了嘛,我明天问问同事,再买只鸡。”
“小?她都高中毕业了还小呢!这些年我就不提了,可是你孙子还在肚子里呢,人样都还没成型,她怎么连口鸡汤都要和他抢!
“咋啦,就你妹妹是个宝,你自己的孩子就是草了?我攒了一个月的肉票,她一句话都不说,直接端进自己屋里,这到底谁受得了?”
“你小声点,要是让小满知道了,她又得找妈告状了。”
想起那泼辣蛮横的婆婆,王桂芬就不自觉生理性颤抖了一下,但还是强壮镇定地说道:“那又怎么样!这事儿说破天也是她林小满不讲道理,就你那妈来了也不好使!
你看看秀英那风一吹都能吹倒的身子,肚子里还揣着你大孙子呢,就几口汤怎么就不能让一让了!再这么下去,咱家都甭想安生。”
王桂芬就看着林建国耷拉着脑袋,一声不吭,显然就是想把这事儿蒙混过去,她心里又是一腔怒火升起,“林建国,你说话啊!”
外面的吵闹声仍是不绝如缕。
东厢房里,林小满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。
这是哪?我是谁?
没等她缓过神来,一股记忆强硬地钻进了她的脑海。
林小满只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小小孤儿,终于经过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、跑业务,好不容易在30岁时,在杭城买了一套115平的房子,存下了一笔不菲的财产,准备辞职去享受世界。不料,在新房美美地睡上第一晚,她就来到了这个物资匮乏的70年代。美好的现代生活向她挥手说拜拜了。
而她穿进的这个原身,人生堪比爽文。
林小满的父亲林大牛,母亲赵来睇,都是红星大队土生土长的农民,俩人早年生了2儿子,分别叫林建国和林建家,而原主林小满则是俩人的老来女。
原主在这家里可谓是要星星给星星,要月亮给月亮,自小千娇百宠,性格可以说得上是目中无人、好吃懒做、蛮横霸道,但凡见着什么好东西,那都是要扒拉到自己手里的。即使做事不讲道理,但是她妈赵来睇向来都是无脑站队,无尽的偏爱助长了原主的气焰,让她行使更加肆无忌惮。
现在外面说话的就是林小满的大哥和大嫂。大哥林建国比她大了整整19岁,儿子都比她大三岁,从小就是把她当女儿养。并且,非常绝的就是,在赵来睇和林大牛日复一日的叮嘱(洗脑)下,他对原主看得比自己的孩子还重要。
大嫂倒是有意见,但是在婆婆赵来睇的淫威之下,也只是敢怒不敢言,毕竟活成精的乡下老太太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。
况且,原主因为要上学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大哥家,也算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,感情怎么说也是在的,许多时候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实在受不了了才敢闹一闹。
今年林小满刚高中毕业,因为面临下乡潮,工作名额变得十分稀缺,她自然变成了一位无业游民,但是又懒得出门找工作,天天就住在哥哥家混吃混喝。
说起高中,林小满也是蛮佩服原身的,原生一直成绩就不好,成绩一直吊车尾,之所以能考上高中,多亏的她长着一张神颜,哄着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又是给笔记,又是一对一补习辅导,最后擦边考进高中。
在高中也是每天混日子,反正学校因为取消高考,又各种批斗,能正常上课的时间就很少,她就理所当然天天呆宿舍,接受同学们的零食“供奉”。等毕业后,也只能等家里打听工作的消息,看看能不能买一个。
林小满艰难地撑起身子,环顾这间不足十平米的东厢房。
斑驳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宣传画,一张陈旧的木桌上堆满了雪花膏瓶子和发卡之类的小玩意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那个印着“为人民服务“的搪瓷缸子,里面还残留着几块鸡肉和半碗已经凝固的鸡汤。
林小满心又是一梗:哎,一堆烂摊子。
久而久之,吵闹声也停了,大伙儿见没热闹听,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。
但是林家院子里,还是能时不时听到王桂芬撒气似的摔放锅碗瓢盆的声音。